距离上次发文,又过去了N个月。要说上篇,沾钟跃民的光,又托时大状的转发,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笔来自陌生人的打赏。连阅读量都快破了千。于是我激动万千。
这一激动,春去秋又来,花谢花又开。
就到了今天。
本文题目未免有些虚张声势之嫌。
就我这种吃饱穿暖,没事伤个春悲个秋然后转身就吃着烤肉聊着天哈哈大笑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资格感慨“敬苦难”。还请莫笑。
好在,作为被黑的最惨的星座的群体之一,在下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自黑。
所以,我先黑为敬。
——除不尽的七
1.说起苦难,我第一个想起的可不是满囤,是《活着》里的福贵。少爷时又赌又嫖,输光家财。浪子回头想守着老婆好好过生活,又被抓了壮丁。从战场上捡了命回家与家人重逢,穷就算了,儿子、女儿、老婆、女婿、孙子相继而去,只剩头牛陪伴着他的结局。眼光转向《血色浪漫》。石川村村外的山坡上,一片苍茫。羊儿细丝慢条地吃着草,杜老汉静静地坐着,眼神淡然地望着远方,嘴里唱着没羞没臊的信天游,“沙梁梁招手沙湾湾来……”他只有他自己。他48岁那年好不容易捡的老婆跟他生活了一年多就病故了,他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得了怪病走了,他的儿媳妇跑了,连他唯一的孙子憨娃,吃了老鼠,因为治疗不及时,死于了急性阑尾炎。离开人世之前,憨娃问钟跃民,酸汤饺子是什么味儿。离开人世之前,憨娃悄悄告诉他最喜欢最信任的哥哥钟跃民,他又挖着两个老鼠洞,等他病好要给钟跃民哥哥烧肉吃,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憨娃的死让钟跃民如遭雷击、嚎啕大哭,而憨娃的爷爷杜老汉呢?“神色木然地蹲在地上,脸上竟没有一滴眼泪。也许他对生活中的苦难已经习惯了。”这真是《血色浪漫》里,我第一次感到:苦。镜头缓缓地往后拉,这篇的男主角吴满囤,穿着军装,从沂蒙山走进部队,认识了张海洋。和张海洋一起来的新兵打来一盆洗脸水,殷勤地说:“老张,洗把脸吧。”钟跃民仔细看了这新兵一眼,他是个矮个子,其貌不扬,似乎总是哈着腰,一看就是从农村入伍的。张海洋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满囤,这还有个哥们儿呢。”新兵点头哈腰地说:“我马上去,你们等一会儿。”钟跃民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这人挺勤快呀。”“他叫吴满囤,从沂蒙山来的,傻乎乎的,就喜欢干活儿。”“这名字挺怪,本来是满囤,一姓吴就完了,吴满囤就成了不满囤。”然后张海洋就劈里啪啦地,把满囤在新兵连第一次见包子舍不得吃,藏起来想给爹娘捎去结果给捂馊的故事,把满囤刚到新兵连提着裤子满营房找土坷垃擦屁股的事情一股脑讲给了大家听。惹得钟跃民乐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其他的新兵也哈哈大笑。于是,一个殷勤、其貌不扬、点头哈腰的满囤,走入钟跃民和张海洋的世界。2.满囤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清晨当全班战士都在熟睡,他坐起来,轻轻地穿衣服。钟跃民手表的指针指向5点,满囤已经出门了。他要扫院子、要去炊事班帮厨、要干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么勤快的人,钟跃民他们怎么看?“这小子还真有病?”“你可别小看他,他心眼儿多着呢,打算争取个好表现,将来能提干,留在部队。”钟跃民一口稀饭喷出来:“靠这个提干?”“他还能靠什么?训练了3个月,这哥们儿连向左转向右转还反应不过来。上次打靶别说环数,子弹都脱靶了。要说文化程度,只上了一年小学,几乎是文盲。”是的,他们觉得满囤有病、心眼多、文盲。一般情况下,如果这么评价一个人,就应该离得远远的不是?要我说,生而为人,咱就得姿态高点儿,看不上就不搭理,免得掉价啊。实在不方便,至少,嫌而远之?倒也不是。张海洋对满囤,那可是热情得紧呢。热情得连钟跃民都懵了,问张海洋:“你成天满囤长满囤短的,好像挺亲热,你搭理这土老冒儿干什么?”张海洋眨眨眼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不是爱干活儿吗,以后洗个衣服、拆个被子什么的,他是最佳人选。”钟跃民恍然大悟:“哟,我怎么没想起来,这还真是个培养对象。”钟跃民说:“看来我也得找他好好谈谈了,想提干就不能光给张海洋洗衣服,钟跃民的衣服也得管,他不能把同志们分为三六九等呀,这样怎么能进步呢。对了,他知道雷锋吗?我是不是该给他讲讲雷锋同志的故事?”“哥们儿,这种思想教育课我能放松吗?告诉你,我给他开的第一课就是雷锋的故事,我说,雷锋同志当战士时,全班人的衣服他都包了。”我就不说什么了,钟跃民自己说了:“你丫真够孙子的。”说完这句话,钟跃民就高高兴兴地和张海洋两个人一起,把满囤约到部队的小操场,就着小凉风,和他谈起了心。张海洋先出场,点明主旨,一捧,他装出一副跟钟跃民不咋熟的样子:“满囤,咱们3个人,就数你年龄大,我们打算认你当大哥,我们俩当兄弟。说实话,咱们这批新兵里,除了你们俩我看谁都不顺眼,你们二位要是看得起我,咱们今后就是兄弟了。”钟跃民再出场,就着张海洋的话,再捧,把戏唱全:“海洋,咱们算是想到一块啦,我看得出来,你这个人特别仗义,满囤这个人也很实在,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人,没说的,以后咱们就是兄弟。”戏已做全,就等男主角满囤了。男主角毕竟不负所托,他激动得浑身乱摸。钟跃民问:“大哥,你找什么?”满囤说:“俺这还有两块钱,两位兄弟等一会儿,哥哥去买瓶酒。”张海洋问:“买酒干什么?”“按俺老家的规矩,拜把子得烧香割腕子喝血酒,不喝血酒不作数,血酒一喝,帖子一换,弟兄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至此,一场伟大的友谊诞生了。只是别人家的友谊充满的是推杯换盏的酒精味和两肋插刀的血腥味。而这场友谊,是一股子洗衣粉味儿。班长为满囤抱不平:“我说满囤,你怎么像他俩的老妈子?他们打篮球,你给他们缝被子,你该他们的,这不是欺负人吗?”满囤憨笑着说:“方班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俺3个是一起来的,都是好战友嘛,俺年纪最大,是当哥的,他们年纪小,是俺兄弟,哥给兄弟们干点活儿咋啦?”战友们笑,满囤说:“别管他们,爱说啥就说啥,咱还能堵住人家的嘴?咱弟兄们过得着,咋啦?俺当大哥的不照顾弟兄们谁照顾?咱以后该咋还咋。”但这也不是个办法啊,张海洋和钟跃民还想要点面子,他们开始开始指点满囤,张海洋说:“大哥,指导员已经点了咱们了,也得给指导员留点儿面子不是?以后咱这么办,我们把脏衣服扔在床底下,你拿的时候得看看旁边有没有人,要是有人你就别动。”钟跃民补充道:“指导员要是再问你,你就说自己闲得难受,偷了我们的衣服洗,我们死活不同意,你还跟我们急了。”如此清新脱俗,不得不服。不过,一切和平,终究还是发生了逆转。这个逆转发生在在钟跃民和张海洋偷吃政治部于副主任的老婆养的鸡东窗事发之后。连长问满囤,就问了一句话:“你还想不想在部队干了?”3.张海洋说:玩了一辈子鹰,岂能被鹰啄了?被出卖之仇,必须得报。钟跃民嘿嘿一笑,眼里尽是杀招。张海洋半蹲下身子作出格斗架势,满囤端起双拳作出防护姿态。张海洋突然飞起一脚向满囤的腹部踢去,满囤连忙躲闪,谁知张海洋用的是虚招,他猛地收腿,左臂出手如电,一个漂亮的左勾拳击中满囤的鼻子,一声闷响,满囤仰面跌倒……正在一边观看的钟跃民一愣,连忙扑过去扶起满囤的头,满囤鼻腔中喷出的鲜血溅了钟跃民一脸。鼻骨骨折。连长指导员围成一圈,多好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机啊。满囤从病床上撑起身子做证道:“连长、指导员,张海洋的确是失手,他出拳时还喊过,要俺注意,俺的动作慢了些,没躲开。”讲真,就没见过这么傻的人。但满囤用实际行动,向我们展示了,不,他还可以更傻。傻到无极限!第二天傍晚,一连的战士们浑身沾满泥土,筋疲力尽地从训练场回来,钟跃民和张海洋最后走进营区的院子。两人刚进院子突然僵住了,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他们看见脸上缠着纱布的吴满囤正在把一件件湿淋淋的军衣往绳子上晾……钟跃民和张海洋认出来了,这是他们昨天换下的军装,两人的眼里霎时竟贮满了泪水……这还不够!!!满囤应约来到操场上,他一见到钟跃民和张海洋就哭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弟兄们,连长刚一拍桌子,他就把两位兄弟给卖了,实在是没脸见人。对,他就是觉得,不是钟跃民和张海洋偷鸡还不带他吃不对。而是他,是他吴满囤的错,是他出卖了兄弟。都是他的错。钟跃民和张海洋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忏悔。而满囤,终于失声痛哭:“是俺对不起弟兄们,连长说俺要不说实话就让俺退伍回老家。兄弟,俺不能回去啊。你们没尝过穷的滋味,俺长这么大,连棒子面都没敢大口吃过,俺下面还有6个弟妹,为俺当兵,俺爹硬是给支书家白干了3年活儿,砍柴、挑水、煮猪食,3年呀,一天都不敢耽误。支书还算有良心,到公社武装部替俺求了个名额,拿到入伍通知书那天,俺爹跪在支书院里把脑门儿都磕出血了……”“到了部队,俺像是进了天堂呀,有衣穿,有饱饭吃。俺不怕你们笑话,俺吃野菜糊糊真吃怕了,就指望着在部队好好干,混个一官半职,爹娘和弟妹们日后也有个盼头。俺没门子、没文化,可俺有力气,能干活儿,雷锋不就这么干出来的吗……兄弟啊,俺忘不了离村的那天,全村的乡亲们都在村口给俺送行,俺走一程就回身磕3个头,再走一程再磕……”满囤哭得说不下去了。张海洋也忍不住哭了。钟跃民没有哭,但他平生第一次有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也是第一次学会了忏悔。我也哭了。4.有个朋友说,她觉得,是满囤让钟跃民和张海洋真正成熟起来的。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毕竟连钟跃民自己这么说。可是满囤不这么想。和钟跃民、张海洋坐在军部大院门口的小饭馆里,面对这两个人的有钱就请客的少爷恶习,他颇有微词。可是,满囤却明白: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宽容,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不能强加给别人。这两位兄弟虽说一身少爷习气,可他们对朋友却很真诚。别的不说,这两年多来,钟跃民和张海洋就没穿过新军装,每到换装时,他俩总是把新发的军装扔给满囤,让他寄回家里给弟弟妹妹们穿。满囤要是不好意思要,他俩就瞪起了眼,大有要翻脸的意思,每次都是满囤含着眼泪默默地收下。他是个口拙的人,心里的感激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来。连队里有人开玩笑说,全连穿得最破烂的就是他们3个。满囤听到这种议论时总像做了亏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是大团圆啊。是不是?不同背景不同生活习惯的人成了好友,彼此理解,彼此尊重,彼此帮助。然后一起,快快乐乐地被提了干。满囤举起杯子郑重地说:“都端起来,干了。”三人把酒一饮而尽。满囤又重新斟满:“再干。”三人连干三杯酒。满囤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别笑话哥哥……”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连磕了3个头,声泪俱下地说,“爹、娘,儿子给您二老磕头啦,儿子没给爹娘丢脸,儿子在部队提干啦,咱们家有盼头啦,俺能养家了呀……”满囤号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瞬间都释放出来。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满囤哭愣了。满囤说:和你们认兄弟,俺是高攀了。满囤说:你们够意思,从没嫌弃俺,这几年你们连件新军装都没穿过,全寄给俺家了。满囤说:俺一个穷小子,真拖累弟兄们了,俺代表全家给你们磕头啦……”满囤说:该怎么报答弟兄们,俺姓吴的心里有数。至于他给钟跃民和张海洋做的事,只字未提。5.既然是《血色浪漫》,无论是谁的血,总得有血。小混蛋的血扬在了北京城。然后:钟跃民仍然举着望远镜问:“嗯,知道了,报一下我方的损失情况。”“特遣队阵亡8人,重伤3人,轻伤5人,其中张参谋重伤,吴指导员阵亡……”钟跃民被惊呆了,他粗暴地揪住宁伟的衣领:“怎么回事?吴指导员他怎么啦?”宁伟垂下眼皮小声说:“指导员冲进坑道时被几个敌人抱住了,指导员拉响了手榴弹。”是的,吴指导员,吴满囤。他阵亡了。电视剧里,所有的人向天鸣枪,高喊着“满囤”,讲不出悲伤,只有悲壮。小说里,钟跃民把手里的望远镜狠命向山下摔去,颓然坐在胸墙上,双手捂住了脸……张海洋哭得喘不过气来:“怎么搞的?那时候战斗已经快结束了……我看见他跳进堑壕了……你说,谁死也不该他死呀……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呀……这一大家子,以后怎么过呀……10年了,整整在一起10年了,就这么一下子,人就没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英雄落幕。就这样。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我还需要说什么呢?读者心中自有看法。满囤。他真的太普通了。比起钟跃民的足智多谋,他太过笨拙。比起宁伟的嗜血杀性,他太过憨厚。比起袁军的显赫家世,他太过普通。就连比苦、比孤独,他好像都比不过杜老汉。可是,他憨厚、朴实。他努力、勤恳。他待人真诚、不计较得失。他懂得宽容,懂得尊重朋友。他用他自己的那一份独有的憨厚,终究是让钟跃民和张海洋,明白了什么叫宽容,什么叫善良。也许这个时代前进的速度,人人都为利而奔波,有人不得已,有人并非不得已。好像无可厚非。毕竟,吃饭需要钱,穿衣需要钱,连上厕所的一卷纸也需要钱。可是希望偶尔的偶尔,你会想起满囤。想起那个憨笑着,顶着被钟跃民和张海洋设计揍烂的鼻子,流着泪水跟他们道歉,向两位他打心眼里认可的兄弟道歉的满囤。想起那块墓碑上刻的那段话。“也许我们的力量很微小,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只要我们换个思路,先改变自己一丁点,也许就会改变世界。”愿所有的满囤们,一生顺遂。除不尽的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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