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这么多年医生,写过很多份病历,这可能是我写的最详细的一份;只可惜,没有拍下现场的惨相。
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我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返程的航班周日晚上八点起飞,飞到北京上空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透过舷窗看下面一片灯火辉煌,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柔和安详的气氛中......飞机安全着陆,顺利出航站楼,坐上会务人员安排的车子---一辆崭新的奥迪A4轿车,外加一个老司机,给人一种妥妥的感觉。深夜的北京,完全没有白天的拥堵,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平稳地快速行驶,很快就要到家了,我坐在后排看着窗外,内心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当时的感觉差不多是这样的:
刚走了一半路程,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我的整个身体被甩到前排的座椅上,头猛烈地撞击然后又迅速反弹,整个人斜躺在后座上。这61个汉字,我用了1分钟敲到电脑上,你大概需要10秒读完,可当时的现场只花了0.1秒,整个画面就被切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并且停滞不前。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光线,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知觉,凭急救经验,当时的撞击力非死即伤。大概又过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
“我CAO!车祸!还活着!”
车里昏暗,一股焦味,眉框疼、鼻子疼、牙齿疼、脖子疼,浑身疼,想动,动不了,用手摸一下脸,粘呼呼带着腥味,眼睛虽然冒着金星,但还是看到手上鲜红的血。“眉框骨折伴眼球外伤......脑外伤......颈椎骨折伴下肢瘫痪......”凭着多年骨科医生的经验,我的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可能出现的外伤,“这回搞大了!”
我来不及在车里对自己继续鉴别诊断了,因为听到电路滋滋的响声,后面不断有汽车呼啸过来,看到车祸又立即打双闪躲开,这时我非常担心发生连环撞击。不过前面的司机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司机该不会没命了吧?”我一边努力把自己撑起来,一边说“师傅你没事吧?”我都坐起来了,他才闷闷地告诉我没事,估计司机也被撞蒙了。这时我才发现车内的惨相:车里的所有安全气囊全部打开,司机的头埋在气囊里。我赶紧问他“现在打开后车门是否安全?”,他说应该没事。我赶紧捋开被震出来的电线,打开车门,推开后座侧方安全气囊,用尽洪荒之力爬出来。双脚着地后,发现地是实的,证明我没有瘫痪,随后司机也出来了;我忍痛用最快的速度,走到离汽车10米之外的地方。
没错,担心汽车爆炸;抢救过很多车祸伤的病人,惨相历历在目。
我倚在路边的隔离带上,看到路牌上隐约写着东北四环,看到汽车引擎盖掀了起来,车脸被压扁了,在昏黄的路灯下玻璃碴子围着汽车撒了一地,所有的车窗玻璃全没了,只看到打开的安全气囊鼓出来,显得格外丑陋。隔离带外的辅路上站着一个环卫工人,目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刚才被定格的画面,这才慢慢切换到正常进度,整个现场就像是在拍电影,而突然成为主演的我,看了一圈现场,竟然还没发现谁是这场车祸的导演!
就在这时,有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走过来,原来他们的黑色面包车刚抛锚在外车道上,还没来得及打警示灯,刚好老司机也走神(我怀疑他睡着了),在没有任何刹车的情况下,以超过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把面包车撞飞,把自己撞残。我一直没看到面包车长啥样,据说被撞到几十米开外的内车道上,他们车上除了驾驶员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反作用力从前排座抛到后排座。
两个司机刚见面,就开始互相质疑对方是不是喝酒了,都差点要吵起来,根本没意识到旁边呼啸而过的汽车。我赶紧朝他俩大喊:“别吵了!赶紧把三角牌放到车子后面,你们就不怕其他车再撞上来吗?!我受伤了!弄完了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再报警!”他俩这才慌慌张张地忙活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救护车先来了,急救人员把我连着行李箱带到救护车上。第一次以伤员的身份坐救护车,里面充满了消毒水和血腥味儿,这时才发现我右眼角被撞破,鼻腔和口腔黏膜破损出血,清理后就不再继续出血了。这时估计自己没有其他大问题,但还是不能排除颈椎的损伤---这是车祸中常见的损伤。得知我的身份后,急救人员医院,我说这副狼狈样子就别丢人了,医院吧。大约一刻钟,我就医院,下车的时候,刚准备用平时习惯的口吻让急救护士帮我搭把手,就被她打断说你交一下急救费吧,我只好乖乖地掏钱包交了急救费,自己拉着行李箱,一瘸一拐的走进急诊室。
这时候快凌晨一点了,但急诊大厅里还有很多人。医院,扫视了一下,导诊台,挂号窗口,病人和家属,这一切对我来讲太熟悉了。平时我会充满自信和活力地穿行而过,轻松地办自己想要办的事情;可现在,我只能很客气地问导医台的护士,请她帮我办理就诊卡,再小声请教她就医流程,被她例行公事的口吻告知后,再一瘸一拐地去挂号。排了好一会队才轮到我,外科、眼科、耳鼻喉科,通通挂了号,啥也没看呢,几百块钱就花出去了。凭良心说,医院的就诊费在国际上算是很便宜了,可作为病人轮到自己交钱的那一刻,还是觉得心疼啊。
挂完号,依次去了眼科、耳鼻喉科就诊,一番检查后,认为视力正常,排除了眼外伤和鼻骨骨折,心里舒缓了一口气。然后去外科,已经累得不行了,就开门见山地对外科医生说:“我是骨科医生,我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遭遇车祸,现在怀疑颅脑外伤、颈椎骨折、左膝关节外伤、左足外伤,麻烦您帮我开一下脑部CT,颈椎、膝关节和左足的X片,另外再帮我开一下颈椎的CT。”那位外科医生先是一愣,没说啥就给我写病历开检查。不过他说自己不是骨科的,颈椎CT他看不了,建议我等第二天再拍。我直接告诉他“你别管了,拍完CT我自己看!”
然后,又一瘸一拐地跑到X光检查室和CT室去做检查。此前做医生时,总是感慨医院的病人太多了,而轮到自己成为病人,才更能体会到那种等待的焦急心情。做完检查后,还不能走,只得在检查室门口等片子,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当时歪坐在等候椅上,平时一身白大褂无比自信的我,而此时深陷窘态,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下面的这张图:
终于等到检查结果,我迫不及待看片子,颅脑、眼部和鼻骨都没问题,心里更加觉得庆幸;但看到颈椎的片子后,脑子里一下子炸开了---很明显有两节颈椎的骨头被压扁了!我最担心的损伤竟然真的发生了,虽然没有压迫到脊髓也没有瘫痪的风险,但这种骨折意味着我要固定颈椎静养三个月,也意味着我今后得颈椎病的风险要比受伤前大大增加。自己曾经冷静地处理过车祸伤、爆炸伤、坠楼伤、刀割伤,亲眼见过太多灾难后的生离死别,自以为一直理解伤员和家属的痛苦,但只有在那一刻,才真切地感到内心的痛苦与无助。
我没有回到诊室让医生看片子,和后来赶过来的会务医院,坐在出租车上,惊魂未定,想着刚才的车祸感到后怕,如果再撞得狠一点,可能就高位截瘫了伸直一命呜呼;同时又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任由出租车载着我,穿梭在沉睡中的北京城里......
第二天,医院,请专门看颈椎的教授看片子,安慰我说很幸运神经没有损伤,带着颈托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即使听到很多安慰,但内心还是仍不住很失落。
一开始,自己心灰意冷,对啥也提不起兴趣;不过三个月的静养对于生性爱动的我很漫长,没过几天就闲不住,在这个今年白癜风最新治疗方法白癜风的土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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